一位邳北炒货人的独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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炒瓜子，卖瓜子

文/冯淑萍

我在单位再也干不下去了，效益不好，又僧多粥少；猝不及防的乡镇合并，更是雪上加霜，等于把我推向失业的边缘。那点微薄的工资，自己都养活不了，更别提未来的宏伟目标。之所以一等再等，只是想把往年拖欠的工资兑现。终于有一天，瞅到了机会，如愿以偿。这样走得利索，再也不与其他人和事有任何瓜葛。天无绝人之路。决定跟随浩浩荡荡的炒货大军，去闯天下。当时的我，连秤都不认得，人都是被逼出来的，那个夏天，有空我就把修好的盘秤拿过来勾着东西，以求熟能生巧。给别人打过工、有过卖货经验的爱人，告诉我上面的星星点点都是几斤几两几钱，他还告诉我，一般买瓜子的不是机械地说要多少重量，而是说要买多少钱的，这就要在脑中把帐算清。那年，第一次真正脱离父母的羽翼，第一次挥泪告别家乡的土地，第一次出远门，被挤得水泄不通的绿皮“难民”火车，似条飞舞的龙蛇，将28岁的我和我的财富梦想送往湖南岳阳的一个小地方。
连天连夜的奔波劳顿，終于到达目的地。陌生的世界，叽里呱啦听不懂的方言，令我惴惴不安。然而既来之，则安之。已经没有退路。此地名曰县城，其实只是个弹丸之地，用不了多会功夫，就可把全城的路道走完。同我们偌大的邳州城相比，立刻凸显出了它的落后和破旧。除了我们，还有亲戚连着亲戚的好几家炒货摊，把这耳巴大点地方充斥得满满当当。稍作休息，爱人在其表哥表侄的协助下，买来旧的铁皮油桶和少许的建筑材料，一个炒货炉子就弄好了。等他们兄弟爷们雇车从长沙进来货，就开业在即了。
那时的瓜子质量特别差，各色各样的套装和高跟鞋被打入冷宫，我着上粗衣布鞋，尝试着簸簸箕。开业的前一晚，辗转难眠，未卖过东西的我，能够胜任么？天亮接待第一个顾客，拿秤的手都在颤抖，感觉无数嘲笑的目光都投向了我，怎不脸红心跳？万事开头难，原本让我望而生畏的秤砣秤杆，经过一番实践，渐渐熟悉熟练，以至于多年以后，我还不愿接受电子秤。湖南人“四”与“十”的发音混淆不清，有时就算洗耳恭听，也还是弄不懂。有人竟然说“买一包块钱的”，乍听我以为是买一百元的，原来是为了与“四”区分开，十块，就用一包块来表达了。天下并不好闯，初到异地，四处受敌。房主是个皮笑肉不笑的退休老教师，人们心中固守的“馊先生剐大夫”的形象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——三天两头过来盯着那几扇可以折叠的铁门，小心翼翼地抚摸着，看被炒货的盐腐蚀上锈了没有；又埋怨墙被弄脏了，仿佛会倒塌一样；有时要称点瓜子，手在口袋里摸了半天，总算费力地掏出两枚硬币，我要是说声不要，他的嘴角立刻会露出一丝得意的笑。与我们相隔一个门面的，男的不苟言笑，面目阴冷可憎；女的是个咄咄逼人的母老虎。他们时不时地过来挑衅，说炒瓜子污染了他售卖的衣服。我们起初说好话，赔笑脸，并且尽量减少他们认为的污染，但他们不但不依不饶，而且变本加厉——男的要去环保局投诉；女的用我听不懂的洋文怒吼着，做出把摊位掀翻的姿势。别人家的房主都能为房客撑腰，看我们房主的作风，他准会助纣为虐。想到这，从不与别人闹矛盾的我，更觉孤立无援、度日如年。无奈的我们，只有置之不理，后来，他们也慢慢偃旗息鼓了。

开业没几天，一位年龄约莫比我大些的男子，挎着个公文包，买了5元的瓜子，递过来张百元大钞。有着多年的工作经验，真假人民币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。就在我确定是真钞、把点好的零钱准备递给他的当口，那人却开口说有零钱。于是把那张百元钞还他，可他给我的那张5元却少了一个大角，我自然拒收。他又给我百元大钞，我毫不迟疑的认为还是那张真钞，看也没看。等交易完成，那人走后，直觉告诉我，此事蹊跷，不祥之感袭上心头。翻包一看：果真是假钞！那人诡计得逞，早已逃之夭夭、不知去向，而我，只有捶胸顿足地懊悔于自己的粗心大意。那一刻，我的脸色都变了。
对假币一向深恶痛绝的我，初涉商海，就被狠呛了一口，真是倒霉透顶！没想到人心如此险恶，为了达到自己的利益和目的，竟然处心积虑，无所不用其极！原来只是听别人讲述的各种掉包之事，在自己身上真实地上演了。亲身体验，铭心刻骨。
痛定思痛，我就当花钱交了学费，买了教训。但是骗子的伎俩却是花样迭出，他们用完了旧招，就杀出新技，令我防不胜防。卖瓜子的旅途中，我是吃尽了亏，接触了形形色色的人，看尽了世间百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