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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段时间回老家，我顺便来到老伴承包的门市看一看。收银台的设置很简陋：一把椅子，一张老式办公桌，桌子上面放着一台收款机。此外，椅子上还有一件作为坐垫的小棉袄。 看见这件棉袄，我的记忆瞬间回到了从前。九十年代初，我在家乡的供销社工作。当时，儿子只有五六岁。有一次，借单位削价处理商品的机会，我给儿子挑了一件天蓝色、带着花纹的小棉袄，也就是现在老伴坐的这一件。一晃，二十多年过去了，我怎么也没有想到，儿子的小棉袄还在，而且还在发挥着它的“余热”。 我激动地对老伴说：“你买一个坐垫，或者是缝制一个，花不了几个钱，总比坐这个破烂的小棉袄舒服吧，你也真是太吝啬了。” 老伴说：“既然还能将就着用，为什么要扔掉？再说，儿子远在城市，很难见上一面，看着棉袄，就等于见到儿子了，有什么不好？”
在改革开放前生活贫困的情况下，萝卜豆、黑咸菜是老家人餐桌上必不可少的家常菜。现在生活富裕了，这两样菜只能作为一种配菜，很少有人食用。 老伴经常要抽时间做一些萝卜豆或黑咸菜，有时亲戚们也会送一些。因餐桌逐渐丰盛，我和儿子便渐渐地不再吃这些菜。老伴说：“这菜不好吃吗？怎么就我一个人吃？” 我笑着说：“你是老土，现在有好东西吃，谁还吃这个？” 她认真地说：“吃家常菜就是老土？我看你早就把以前的贫穷忘记了。你这是变质，是浪费。” 因萝卜豆和黑咸菜吃不完，又舍不得丢掉，老伴就用塑料袋包装好存放起来。因放在屋里碍事，有时我假期回家打扫卫生时，就偷偷地扔掉一部分。当被她发现时，她就会很不高兴地说：“大部分的萝卜豆、黑咸菜都是亲戚送的，那是人家的一点心意，你随手一扔，从良心上也说不过去啊。难道你没见过做萝卜豆、黑咸菜吗？那要费多少功夫啊。就说做黑咸菜吧，先要把辣疙瘩（大头菜）晒到发软，然后洗净晾干，放到缸里用凉开水和盐腌制一个冬天，然后捞出来，加入腌菜的汁水，再放入烧柴禾的地锅里烀（蒸煮）。一般要经过从傍晚烀到第二天的傍晚才能烀好。稍不注意的话，烀出的咸菜不仅会有一股难闻的焦糊味，而且还会造成很多损失。 “你以为我就喜欢吃萝卜豆、黑咸菜吗？不是的。饮食营养要均衡，吃菜也要讲究搭配。再说，我一个人承包门市，为照顾生意，中午没时间回家吃饭，买饭吃又太贵。我在门市喝点开水，用煎饼卷一些萝卜豆、咸菜或者是大葱、咸鸭蛋一类的，吃起来不是很方便吗？”
哦，老伴门市卖的是农资产品，来买化肥的多数是年长的老人，为帮助他们抬化肥，她常常累得腰酸背痛。我突然对老伴产生了恻隐之心：“你的这种吃法，饥一顿，饱一顿的，营养能跟得上吗？” 老伴说：“身体好着呢。年初社区组织体检，我一点毛病也没查出来，同去的人都说我会保养。其实，我才不会保养呢，多干点活，吃些粗茶淡饭，什么毛病都没有了。” 曾经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，满院晾晒着衣服和被褥，我好奇地在其间观赏。突然，我在其中发现了一床宽大的旧棉被。 这床棉被该有二十多年了吧。被里被面都是用很多块不同类型的布缝制起来的，上面还清晰地留下了小孩子尿床的痕迹。不用说，那是儿子小时候留下的。我摸了一下被子，感觉是厚厚的，硬硬的。 晚上，当硬硬的棉被盖在我和老伴的身上时，我问她：“二十多年前的被子你还留着，不怕人笑话吗？我和儿子都用新的，你这样克制自己值吗？再说，咱的生活并没有到连一床柔软的被子都盖不起的程度啊！” 老伴说：“要说穷富，其实咱早就达到小康了。可是，小康生活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，是要靠勤劳、节俭而来的啊。如果有钱了就不再节省着过日子，一味地贪图享受，那好日子也会过穷。至于说你和儿子在外面用新被褥，而我在家用旧的，那是因为你们在城里打工辛苦，就需要有好的睡眠条件，而我在家怎么将就都行。” 回家的第二天中午，老伴在门市里吃了我给她炒的两个小菜，尽管味道有些欠缺，但她还是满心的欢喜。她说：“儿子才给你买了一款新手机，你给我照一张相吧。” 我兴奋地说：“好，你把外套脱了，给你照一张相，看看我的技艺如何。” 当老伴慢吞吞地脱下她的外套时，我赫然看到，她里面穿着一件已经褪了色的红涤纶衬衣，我当即眼睛就模糊了。结婚时，她没要彩礼，我也没给她买衣服。这件红涤纶衬衣是她用自己的工资买的！ 端详着手机里的照片，我突然发现，原来老伴竟是一个很美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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